關於明清婦女的守節問題,前兩篇分別從「父家」與「夫家」的角度切入,探索當「家有烈女」、「家有烈媳」時,家人的感受、反應為何?是慌張、無奈、惋惜、悲憤?還是無感、冷淡、翹首以盼?藉由一則則墓誌、悼文等記錄,重新勾勒曾經消失在歷史上的烈女圖像,她們與眾不同、匪夷所思的殉節壯舉,能提供後世什麼啟發?讀者又該如何跨越時空隔閡,嘗試理解這群既異於當時,也與現代天差地別的「特殊女性」呢?
過往歷史著述著重朝代更迭、君王將相等大歷史,相較之下,女性史不僅位處邊陲,更常是邊陲中的邊緣史,烈女又屬於當中的小眾。然而,雖然人數稀寡,她們的生命史卻意外地複雜,交織著個人與家庭的緊張、衝突,也反映著社會、國家網絡的錯節與運作。在曾如蘭身上,可以看到好事文人、官方旌表、家族利益等之面向,如何進一步推深女性貞節觀的實踐。從明末以來,漢人社會屢受外族侵略的威脅;滿清入關後,外族高壓統治的屈辱,更是讓男性文人敢怒不敢言。因此,當社會出現貞節烈女時,不啻是讓他們找到宣洩管道,將自己無法奉行「忠貞不貳」的理想,轉而推獎女性守貞的義舉,間接或直接曲扭地再現儒家因忠就義的崇高理想。
討論烈女歷史,首要注意為她們書史立傳者多為「男性」文人,在明清社會恪遵禮法、強調男女之防下,這群異性狗仔隊多難採訪到當事人,頂多從其家人、奴僕挖掘小道消息,再從過往文化傳統、社會習俗裡擷取可用的元素加工渲染。換句話說,這群書寫者常犯沿襲既有文化包袱、寫作窠臼的格套弊病。
是以,為深入討論明末清初烈女的歷史現象,本篇將從男性文人的作者視角,檢視當時文人如何書寫、剖析及思辨烈女故事。作為總結明清時期烈女熱潮的完結篇,我們將直搗黃龍,一探文本的生產過程。
先從串連這三篇「烈女」故事的作者說起,第一篇家有烈女的毛際可,親自書寫女兒的殉節事蹟;第二篇好事八卦的文士馮景;第三篇則是毛際可同宗的毛奇齡,二人曾為「戴烈婦」撰寫傳記與墓誌。這三位仁兄互有往來,嚴肅討論過貞節列女的相關議題,故其寫作態度與立論觀點值得重視。